卷三
涂山氏族祭堂门前广场, 夏禹王仍在独自弹琴歌唱。 他越弹奏越热烈越忘情, 他的歌声也越来越宏亮昂扬: …… 混沌分合啊,开新天。 华夏腾飞啊,任在肩。
霞云绚烂啊,舞锦缎。 日月辉煌啊,又明天。
他从不喝酒,还斥责过造酒的仪狄, 但这时却像酒醉了一样神采飞扬。 他如果略微冷静一点的话, 就会发现他的人儿来到身旁。
他两手飞舞,右手猛然大幅度挥动, 痛快淋漓地抒发出胸中郁积的激情。 乐曲嘎然而止,他仍然昂首远眺, 毕竟他还带着青春依然浪漫奔放。
歌声中,女娇随后羿来到了。 女娇跌跌撞撞,惊喜地要喊, 看见夏禹王的样子,又咽下了话。 羿带弓持戈,守卫着栅栏。
她终于喊出一声:“夏禹——” 夏禹眨一眨眼,恍惚中又一个梦境? 不!……如玉容光扑进他的怀中。 脖子被箍紧了,额头被热泪浇洒。 脸颊触觉那温润的面容。
你周身如腾云驾雾,飘飘冉冉。 你双唇被她的芬芳红唇紧紧胶粘, 一股热腾腾的气流从那儿涌出, 注入心间,涌遍全身,感觉异常鲜艳。 你在柔长黑发散发出的芳香里晕眩。
啊,人生还有什么时刻更美好呢?! 可叹我直到三十岁才有了婚姻。 普通的人大都在十三四的时候 就可以行大礼组成家庭繁衍生存
从没有过的真真实实的梦境! 我的妻!人生理想的化身! 什么上天入地的事业不敢奋勇! 男子汉有了你这样的美人, 女人,美丽的女人,善良的女人, 这才是人类历史前进的动因!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,不知道时间, 你迷懵,你颤抖,你眩晕。
女娇又是一声惊魂未定的叹息: “夏禹——”她是这样胆大。 捧着你的脸,像是看是不是真的夫君。 又一阵狂吻,像要把你吞下。
久久……
夏禹王从心理混沌中清醒过来。 轻轻轻轻捧着妻子娇美的脸蛋, 小心地用舌和唇去舔闪闪泪花。 他也挥起胳臂揩摸自己的泪眼, 带笑轻声说:“你跟我受苦了……” 立即,嘴唇和她的唇紧紧相连。
这个小年纪的女人急急地表白: “别说这话!我和你,永不分离。 一起过鬼门关,一起走阳关道。 这两天,你就在这儿关紧闭? 你听到没有,我的哭喊? 我崇山上上下下到处找你。 我抓掉了那个坏蛋欢兜的铜冠。 他嘲笑‘别以为只有你们正义, 他奸笑,说什么‘助禹造反’, 别以为只有你们有治水业绩’! 我哭着喊:‘还我丈夫!还我的夏禹! 你们这伙奸贼,迫害治水的好人。 是你们谋反作乱,是你们伤天害理!’ 我还对他身后的帮凶们大喊: ‘夏禹是舜帝的好臣子! 他也是为了你们才不要命干, 直到现在三十岁老大才娶妻!’ 我对着望不到边的洪水喊你。
夏禹心中一动,轻声慢语: “别哭了。我现在不好好的, 在你眼前。我也想着你! 我还想着治水和生活的道理。”
两人眼前出现了那幕永生永世的场景: 只有两个人的世界,他们紧紧相拥。 原始蛮荒以及母系时代女性的率直和激情 仍然活跃在她文明雅致的胸襟中。 文明不是桎梏。女性是人的创造者。 而你怎么会萎弱,要做旷代英雄!
他紧紧抱着理想的小女人。 他和她在圣洁、粗野的狂热中, 回归混沌一体然后开辟鸿蒙, 播下了人类新一代的优异品种。 好了,我不怕半途夭折了, 会像父亲一样有后代继承……
夏禹王静静地坐在清凉的石桌上, 让爱妻躺在宽阔的胸怀里。 颤颤的手指摸着她的脸庞, 拉起她一只手掌揣摩八卦数理。 这巧手养蚕织锦,收获饲养。 他把这手指尖放在唇中吮吸。
他眼前晃过岳父苍老刚强的面孔, 晃过灾民一个个瘦弱不堪的身影。 女娇从陶醉中睁开大大的眼睛, 从他眺望的目光中悟出他的心情, 就轻轻地诉说:“我站在涂山顶, 看见洪水越来越大,漫天里狂疯。 昨天,黄河两岸,数不清的灾民, 划着木筏子,抱着树干,四散逃命……”
她自豪地告诉郎君,人们为他请愿。 夏禹王却瞪大了惊恐的眼睛: “‘四凶’什么也干得出来。 我常和他们在舜帝面前论争, 知道他们没有底线的德行…… 难道他们把舜帝囚禁冷宫? 难道他们夺了皋陶司马的权? 伯益呢?稷呢?四岳呢? 还有雍容明智的娥皇、女英?”
|
他焦虑地远望着黑沉沉的远方, 一阵风横扫而过吹起乱发。 女娇急忙用手温柔地梳理着, 气息扑面轻声惊叫“瞧呀”: “两三天,你就急白了头发。” 长睫上两颗晶莹的泪珠悬挂。 夏禹王说:“你先歇会儿吧。” 他解下大氅给妻子盖上身子。 女娇抱着丈夫很快梦入丛花。
夏禹王更紧地皱起眉头, 仰望长空嘘出肝气隐忧。 日月照常运转,光阴荏苒; 生身只有一世,几度春秋? 治水大业究竟何日克成? 就这样草木一生,无声无臭?
人生多了一个挂心就是娇妻, 娇美面容一会儿浮现出动人微笑。 他忍不住想亲吻,又怕惊醒, 一会儿这张脸惊惧地变动形貌。
沉睡中这面容又微笑眉头开朗…… 梦境中仙山琼阁,群星闪亮。
女娇和新婚如意郎君一起轻飏, “关关睢鸠……”歌声悠扬。 婆娑桂树,玲珑玉兔,婀娜嫦娥, 女娇打开天窗,指着下方观望。
寰宇大地千年更变如走马, 万类生物生生死死转眼运化, 洪波巨澜消溢升降如杯水, 天空深奥莫测,银河溅起浪花, 巍峨的金殿群落矗立绿树红花…… 自由自在,与天地共寿, 研究修身成仙学友道家。
忽然,扑来一群张牙舞爪的魔怪。 修蛇张开了血盆大口谁不惊骇, 忽悠悠打颤收缩开叉的红舌, 足可一次吞掉灾民几十上百。 封希露出寒光四射的雪白獠牙, 钢硬的长鬃支支竖立恰矛枪大开。 箭矢如雨,恐龙出没,虎豹狼豺……
从天际线涌起高山一样的巨浪, 忽一下就吞没了奔跑的人畜车辆。 火山爆发,大地陆沉,殒星划空, 人们回到原始朦昧时代的大树上。 易子而食,茹毛饮血,争斗厮杀, 树下面遍地狼虫虎豹吼声震荡。
……惊叫一声:“啊——”浑身一抖, 一把抓紧了夏禹王的有力的大手。 夏禹攥紧她变凉的手:“梦见什么了?” 女娇眼睛慢慢清明,贴紧丈夫胸口, 神经质地诉说:“我闻见一阵腥风。 我看见……看见太可怕假恶丑。” 夏禹王低沉地说道:“别怕,有我。 我,饱经磨难周游列国十几春秋; 我,有胆量,有信心,有方略; 我,你就放心吧,绝世成功在手。
我找到了制服恶魔、理水治世的道法。 我们,和百姓一道,用不了几年。 建成一个许老先生说的大同世界, 太平富足万邦和乐直到百年千年。 你看看羿,有这样的勇士拼命苦干, 有九州百姓的信赖,还怕什么困难?”
女娇欲语又止:“夏禹,我想……” 夏禹:“说呀!说。有想法很自然。” 女娇急急地说:“咱们都上昆仑山去, 去找西王母、嫦娥她们一众神仙。 再不用担惊受怕,受尽苦楚, 沤心沥血,屈辱污蔑,沉冤莫辩……” 女娇站起来,纯真的神态,轻盈的身姿, 飘飘的衣裙,宛若仙鹤雪羽初展。
夏禹王爽朗大笑,引来羿的视线。 “你丢得下生你养你的涂山? 女娇,这世上的道理就这么怪: 辩证地看吧有痛苦才有幸福; 人生痛苦越大幸福感才会无限。 你看天下百姓离得开咱们吗? 你看女娲——”指着壁画创立人间。
夏禹王轻轻哼唱《卿云歌》, 宏大的旋律在天地间轰响。 女娇心境变化却含泪凝视着他。 羿战友也满怀期望着老首长。
阴森的世界却又静寂、高尚……
|
卷四
这时刻在涂山深林里的山路上, 挥杖老人飘然而行如御清风。 他鹤发童颜,修髯长须, 额颅如彭祖,目光矍烁。 他穿一件麻织长袍,紧一条树皮带, 套一双草鞋,有出世真人之风。
忽然,他仰起头来唱道: 汗漫大块以逍遥兮, 浩浩洪水濯我足! 悠然的啸唱,似痴,似狂, 却又飘逸、旷达、超然, 透示出族群超凡的睿智和气象。
“是许老先生!快快迎接老人家!” 女娇问:“他从羽山又回来的吗?” 夏禹王拔出一支火炬走出广场, 女娇和羿都奔出松林来接迎。
夏禹王说:“许先生!年过百岁啊! 再有奇门遁甲也请注意身体。” 许由雪眉下睿智的眼睛打量着他们: “我先贺喜!祝你们早生贵子偕老百年!” 女娇说:“许先生,你就是传说的, 那个坚决不要尧帝大位的大贤! 听说尧帝好不容易选中你, 你倒荐举虞舜,跑到咱这涂山, 还去溪边洗耳表白心愿。” 夏禹王也早就知道这件事: “我不能完全领略老师的心胸, 纯粹是个和光同尘的凡夫俗子。 听说,尧帝真心真诚意地对老师您说: ‘丹朱不肖,好逸恶劳老大无成。 你通今博古睿智仁义大气浩然。 我管理天下的时间不会太长久了, 身心疲劳不堪有些儿厌烦。 我为什么在日月光照中燃起火炬, 为什么在时雨润泽下灌溉草木! 请先生治理天下接了这个班!’”
许由答道:“我献谋供谟不也很快乐! 其实,我也度德量力治不了奸佞顽凶, 才同尧帝一起订下了禅舜大计, 自己五湖四海三山五岳查看世情。 年轻人来日方长不能学我的样, 打定注意为百姓办大事要办成!”
许由手抚长须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禹王。 从他眼睛深处能读到惊心动魄的密码。 夏禹王提心吊胆地注视着许由,问道: “您老看眼下这片乱局到底有啥道法? 天下一盘棋其他地方情况怎么样变化?”
许由缓缓地低沉地说出实情: “天下危急矣,四方传警: 有扈氏叛乱于甘,有苗氏割土分裂, 朝庭一片混乱,舜帝南巡已在回程……”
女人更关心家人直觉更敏感, 女娇仰着亮亮的纯真的脸盘: “许老伯,你还没有说说羽野。 父亲用了我们送去的虎皮褥, 再加上艾灸风湿腿必有好转?”
许由说:“我刚打那儿赶来。” 许由异样地看着夏禹王欲语又止。 夏禹王紧张地回视许由静静等候。 许由低沉严肃,语气凝滞: “孩子,百姓重要天下大事重要哇。 不管世上有什么难受痛苦冤屈, 也要想到自己身上的天下大事!”
夏禹王双眉紧皱睁大了眼, 眼前出现了父亲鲧刚直慈爱的面容。 父亲,父亲,你一直严厉, 我从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, 可你是我的楷模无论一言一行。 偌大的宇宙,有你为我高擎。
他抓住了许由伸过来抚摸的手。 许由:“……祝融用的是鸠酒……” 那会儿,鲧扑通倒在虎皮褥上, 腿发直,唇发黑 一丝黑血在流。 许由扶起鲧,喊:“兄弟,兄弟, 你劳苦一辈子,忍辱负重, 末了也不得好死咱要报仇!” 鲧说:“儿子,我的儿子, 老哥快拿来写我交待的绢绸……”
三天前羽山,祝融一脸奸笑请鲧入席: “舜帝要请老英雄面商大计。” 鲧哈哈大笑:“我就知道舜帝忘不了我。” 许由迟疑地问:“舜帝可有旨意?” 鲧说:“不必用什么旨意! 君命召,不等车备好就得去。”
祝融说:“来,先干一杯杜康酒。” 鲧一饮而尽,忽然手捂胸口, 疑惑地看看由大笑变狠毒的祝融: 祝融的脸渐渐模糊化入阴沟。 鲧怒指祝融上身却后仰扑通倒下,
得意的祝融在手下人的保护下退走……
许由的话夏禹王还没有听完, 松开颤抖的双手,抬头望天。 他踉踉跄跄了好几步几乎扑倒在地, 一言不发,头脑里翻滚熔岩。 他睁着无所适措因而呆板的眼睛, 他觉出手触动了铜鼎的冰凉硬坚。
夏禹王狠命地摇动着铜鼎, 索性俯下上半身以头撞碰。 铜鼎发出沉闷的“轰轰轰”, 交响着呜咽痛哭的吼叫声。
羿跳跃着,吼叫着: “……四凶,四凶! 吃人吸血的魔鬼, 祸害百姓的奸佞, 肮脏低贱的蛆虫! 我要射出神箭! 你们的末日什么时候来临, 我一起灭亡也甘愿牺牲!”
女子的承受力果然有限女娇昏倒在地。 许由喊:“女娇,女娇,灵醒灵醒!” 羿抓住夏禹王的抖动的肩膀: “禹王,你光趴着有啥用!”
夏禹王挣扎着慢慢地直起身, 呼喊道:“父亲——我的父亲——” 铜鼎、大鼓和钟馨叮冬共鸣, 星月闪闪,洪波汹汹,松涛阵阵。 森林、群山和苍穹为之动情, 悠悠地回响着一个声音“父亲——”
夏禹王站直身躯迈开流星大步, 从“盘古开天”壁画下抓起大斧: “我的父!四凶你们为什么害他。 他首先调查研究规划治水宏图, 他不顾身家性命盗来天帝的息壤, 他任劳任怨治理洪水胸有成竹! 他哪有那么快的神力和速度! ‘湮’法和九仞城不也有用, 治好了千里平原上好多乡土! 他累弯了腰摔坏了腿, 舜帝要他到羽野别墅。 你们就是怕他宁折不弯, 怕他正气凛然赫赫威武! 你们还我的慈父——”
夏禹王挥斧奔向漆黑的林间。 许由和羿急急忙忙地追赶。 女娇醒来:“夏禹!……天!”
林中,羿扯住了夏禹王的衣衫。 许由厉声说:“孩子,莽撞不得。 你忘了你是什么人有什么重担! 你不听你父亲的临终遗愿!” 夏禹王赶紧抓住老先生的斤问:“遗愿?” 许由从怀里掏出帛书一卷。
空中好象鲧苍劲宏放而又隐忍的声音: “禹儿,你对了。‘湮’不如‘导’哇。 你是我的儿,就要听老子的话: 忠心舜帝,处治奸佞,给百姓效劳, 在华夏神州建一个大同出来。 我在天之灵自然欣慰,为你安保!”
夏禹王热泪如大雨滂沱。 他双手抖索,但是逐渐平和。 耳边响起许先生的谆谆教导, 又像在心底深处劝导自我。 你不只是一个三十岁的人, 你身系天下之安危苦乐。 当然,你不干,另有和你一样的人, 但那又要浪费多少心血和琢磨。 现在无数双期待的眼睛印在你身上, 无数颗心向你发射激励的微电波。 你的名字已经不只属于你一人, 它像一个精魂可以脱离躯壳, 和治水领袖的涵义融为一个。 夏禹,夏禹!夏禹王! 仿佛冥冥中一个天灵降伏你身上。 你感到神圣、骄傲、快乐。
夏禹王冷静地含泪说: “父亲,我听你的教导。 我这一辈子一定会治好水 再也不能容忍洪水滔滔。” 羿说:“禹王,我跟着你, 就是为了立下这件千秋功劳!”
夏禹王慢慢地深思着踱回祭堂。 从今而后,你的心理又有大改造, 天地人重新整顿调理的新变格局, 你以与前不同的一个人面对世道。
女娇又一次扑进丈夫的怀抱里。 她泪汪汪的眼像小鹿那样让人怜惜 : “夏禹,快走吧!他们会放过你吗!”
|
许由捋着长长的胡须频频点头。 夏禹王低低地问:“上哪儿去?”
这时,林间空地灾民们越聚越多。 火把熊熊照亮天地洪水九仞城阙。 有人喊:“我们要见夏禹王!” 欢兜大叫:“抓起来!流寇杀绝!” 人们还在喊叫:“我们要见禹王才放心!” 欢兜说:“蓬蒙,及早下手,要见血!”
他挥鞭赶开身边的一群灾民。 一个白发老太婆用手护着脸, 一边在地上爬,一边喊: “应龙,应龙儿!应龙你在哪?” 几个人冲上来打灭了欢兜的火把, 抬走了老婆婆走进林间黑暗。
一团火把簇拥着笑咪咪的胖脸, 缩短着距离扑到祭堂前面。 离老远,欢兜笑呵呵地拱手招呼: “禹王,怎么都不发一言? 恭喜你。舜帝要咱今早送你 参加全国会议到中央宫殿。”
许由问:“欢兜,舜帝诏令可有? 他在九嶷山下,苍梧之地, 马车有那么快吗什么时候回来的? 皋陶司马怎么就没个信息?”
欢兜一惊,随即镇定地说: “舜帝刚回来。用不着刀笔。 现有祝融、共工大政主理。 许老先生,你是哲人啊, 你都不想尧帝传位给你, 怎么混进来伤神耗气!”
许由扬起眉稍爽朗一笑: “我常常纵横挥洒尧舜殿陛。 何况这里是修道炼丹的宝地!” 欢兜还不知夏禹已知羽野消息。
隐约传来喊声:“……夏禹王——”
欢兜不想多纠缠了,任务要紧: “好好好。禹王,我马上派人护送。 外面那群人等我去发落。” 带人走向远处一片火光和噪声。
大家静默了一会儿事态严重。 女娇也感悟忽然抽泣连声: “夏禹,肯定是害你的。 你走,你快逃吧逃到昆仑月宫!” 许由沉着地观天象察地理: “起风了。好阴沉的夜空!”
夏禹王说:“女娇,披上大氅, 你浑身打颤了温度大约反常。” 他来回走动,像笼中的猛虎, 双目炯炯,双脚要过高山海洋。 一会儿,下定决心,攥紧拳头: “许先生,你趁着混乱离开这地方, 找皋陶派兵,报告舜帝情况。 这里的事我自有办法主张。”
许由说:“你走吧,你们一齐, 你们年轻人来日方长!” 夏禹王说:“躲到哪儿也无法隐藏。 不治水吗?!这里咱们人强马壮。 我不会由着他们横行霸道, 要让他们知道善有好报恶有下场!”
许由静默片刻这才沉吟地说: “那好。女娇你一个弱女子跟我离去!” 夏禹王说:“女娇,快走吧! 羿,你送一送他们到安全距离!”
女娇一把抓住了夏禹王的胳膊, 手指甲嵌进了皮肤,急切呼喊: “不,不!夏禹,我好容易找到你。 我不离开你!我跟你一起作战!”
夏禹王狠狠心大声地朝战友说: “羿,把那两匹神马‘飞兔’、‘趺蹄’ 牵出来套上马车请许先生驾驭!”
羿应一声就奔向祭堂旁边马棚。
在局促、闷气的黑暗里关了好久, 蚊蝇骚扰不休马尾劲扫也没大作用。 骏马一见羿就扬头嘶鸣, 浑身抖擞时健子肉打颤个不停, 连连喷鼻,前蹄咚咚捣地, 神骥知道就要到山川大地奔腾。
许由和羿搀扶着女娇走入林间。 女娇挣扎似地扭回头大喊: “夏禹,夏禹!让我再看看你, 你不要掉过头去!你哭了…… 我不能离开你!永远永远……” 许由说:“孩子,别让欢兜听见。” 羿跃上车辕低声鞭策骏马。 马车随即卷起风尘隐入黑暗。
卷五
夏禹王下意识地走到林子边, 风卷动乱发就像堤外黑浪翻卷。 一阵狂风在半空中呼啸而过, 横起右臂揩拭潮湿困乏的双眼。 隐隐的愤怒的雷声震动天鼓, 天人感应还真是有这般灵验。 云层闪出一条金龙张牙舞爪, 电光照亮了一刹那滚滚波澜。
夏禹王忘乎所以地来回走动, 时不时用手掌抚平胸脯的波动…… 你觉得天灵盖那地方几根脑筋在跳, 一齐笃笃地火辣辣地困疼。
你胸膛里翻腾着混沌大气, 你喉咙里梗着块什么东西。 “走了,我的亲人!我安心了。” 你时不时神经质地嘟哝不已: “父亲,我的父!再也见不着你。 你音容笑貌,你慈爱指教…… 百姓……水……毒…… 奸贼,欺上压下的恶棍, 总是口颂道德的禽兽, 淌着人血的嘴高颂《韶乐》…… 你们不管什么兴修水利, 还唯恐别人立功,碍了你们的权利。 你们欺负我们善良或者说愚钝, 只懂得正义、道德、真理…… 什么是正义!!什么是真理?! 什么是绝大多数人的利益?!……”
夏禹王昂首问天,张开双臂…… 你觉得自己发出的吼声天地震动—— 其实那是大自然的风吼雷鸣。 你一双炽热、圆睁的眼睛, 在极端的疯狂和理智交替的绝顶。
啊啊!暴烈的狂风啊!—— 你纵横八万里的怒龙, 你包罗山海的天网, 你大宇宙胸脯里的郁气! 来吧,来吧,来吧! 汇入我囊括八荒的心胸! 我要用你扫荡世间的害人虫。 我要用你洗雪人类身上的污垢野性。 我要用你移山填海、升沉大陆、运日摘星。 我要用你播种花草、孕育万物、普及大同!
呵,真的!我的身上来了神力。 瞧,这双扭转乾坤的臂膂! 我展翅九万里,翻动扶摇羊角, 背负青天俯瞰茫茫大地。 哟!头脑也分外灵异。 我追光驭电,飞到银河外去探求奥秘, 上溯亿万年观看生命的进化, 下行千百代完善人类的变异。 这是我吗?是的。是的! 是华夏的一人,是人类大海的一滴, 是宇宙万物中最优异的思维有机体。
洪荒中我屹立在这里。
夏禹王昂首挺胸四面云山匍匍, 忽而发出哈哈大笑如万众欢呼。 这笑声的余波就是无尽波涛, 浩浩荡荡、翻卷波澜的洪水, 似乎从夏禹王的胸怀中奔涌而出。 重峦叠嶂的涂山化作两条臂膂, 气势磅礴地挥动着光灿灿巨斧。
他似乎看到自己倚靠昆仑天柱, 抽出闪电宝剑劈开大地的尘衣。 切割山原,划分九州,开掘河道, 挖出一个“太平洋”天池汇聚。 他自问自答话语似乎分外流利, 扶摇鲲鹏,背负青天俯瞰大地: 良田美畴,繁华城廓,独立统一……
远处,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奔来。 是女娇在呼唤着你:“夏禹——” 她奔跑到了夏禹王身旁十分惊奇。 她看着丈夫像是精神病人歇斯底里。
夏禹王自顾自地说个不停: “……为什么人类限制生存的时空! 不能只在陆地上辗转庞大的身影? 我要在天池中建造无数水晶宫, 我要在太空中制作万千人造星。 再也谈不上洪水的劫难, 再也不受野兽的欺凌, 再也没有人面兽心的人纷争。 我要让人们合情合理地生活、劳动, 自由如神仙,长寿,智慧,美丽, 永不再有杀人的战争。 苦难重重的人类: 振奋你们麻木的精神! 你们是万物之尤、天地之灵! 你们有驾驭世界的才能! 灾难深重的华夏百姓: 不要再徘徊迷惘, 不要再听天由命, 不要再忍辱偷生! 苦头难道没有吃够, 天灾人祸害死的人还少吗? 为什么木然旁观、无动于衷、健忘短视、 慢性死亡,只知道吃饭保种?! 万众一心干起来吧! 为了我们自己, 为了我们的子子孙孙!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: 热血,青春和生命, 造化赋予我们只有一次, 你们甘心沉沦平庸?! 碌碌无为,大限临头, 万事皆休,遗恨无穷! 来吧!同类同胞,兄弟姐妹! 让我们重新开辟鸿蒙, 让我们的华夏腾飞起来, 让千秋万代回响着我们这一代的英名! 华夏苗裔,黄帝子孙, 来吧,唱起来吧, 我们的《卿云歌》!……”
夏禹王独个儿昂首高唱, 那神色无比高尚庄严崇敬, 双目似向极远的空间飞行。 整个天地都回响着《卿云歌》, 天地都是共鸣的大吕黄钟。
E-mail:writun@qq.com 手机18738433468
|